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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存在科幻」本周的主题是:怪奇
下班途中,地铁上的乘客纷纷变为异形,想想是多么可怕的事情... ...
今天带来韩松的《地铁惊变》,一起来感受韩老师的魔幻现实。
这篇小说原刊于《科幻世界》2003年第9期,在未来事务管理局与52TOYS联合主办的第4届原型大赛中,被授权给参赛者用作创作灵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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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韩松 | 著名科幻作家,当代中国科幻“四大天王”之一。新华社对外新闻编辑部副主任兼中央新闻采访中心副主任,《中国军队》杂志编委。代表作品有《红色海洋》《宇宙墓碑》《地铁》《驱魔》等。
地铁惊变
(全文约13000字,预计阅读时间32分钟。若担心时间线中途断裂,点右上角菜单选择浮窗,随时回传!)那个少妇模样的女人,身子紧紧挤贴着周行,气球一样的乳房传递过来一股蜂糖般的粘性,然而,女人却毫不顾忌。如果在别的地方,周行会觉得占了便宜,但在这拥挤不堪的地铁上,却只是盼望着快些到站,何况,那女人身上还散发出了浓烈的劣质化妆品气息。 星期一的早晨,上班时间的地铁就是这种样子。周行好不容易才挤了进去,就如同割据了人生中的一种巨大成功。在车厢里,人连身子都转不过来,却都牢牢地控制着自己的领地。周行要坐七八站才下车。好在因为有确定而可预知的目的地,所以也能以忍耐的心情对待这眼前的态势。
在列车经停下一个站台时,又有更多的乘客涌了上来。周行想往里边挪移,却一步也动弹不得。已占领了较好位置的乘客用敌视的眼光狠狠瞪他。周行心想,等攒够了钱一定要买辆车。
然而,跟着便不对头了。明明该到站了,地铁却仍疾驶不停。车厢里的拥挤,似乎正在肿瘤一般长大,向结束不了的局面发展。一开始,由于坐车的惯性,人们并没有马上意识过来,但很快便觉出了异样。的确,外面连一个站台也不再出现,飞掠过去的,都是深海般的黑暗。乘客们不再读报,关掉了随身听,一个个面色惊惶,熟识的人窃窃私语。周行以为是在做梦,急忙掐了掐自己的胳膊,才晓得哪里是梦!他看见,旁边一个男人的额头上淌出了冷汗。不觉间,列车已开出了半个钟头,也没有停下来的意思,外面根本看不到会有站台出现的征兆。周行面前的女人蛇一样怪异地扭动着身子。周行畏惧地凹胸收腹。原来,她不过是要在人缝中努力地从挎包中拿取东西。她掏出的是一只手机,但她失望地发现没有信号。这时候,别的人也有打手机的,却都打不通。“遇到鬼了!”女人吐着紫白的舌头,低低地咆哮,那样子使周行想到了《聊斋志异》中的妖狐。他不禁在困惑中滋生了一丝浅浅的幸灾乐祸,同时,也对那些有座位坐着或者有车体倚靠的乘客,爆发了些许复仇的惬意。“别担心,会好的。也许是出了点意外,是制动失灵了吧,不巧,外面还停电了,所以我们什么也看不见。”有人安慰说。车厢里倒是仍旧灯火通明,排气扇在卖劲地哗哗转动,通风和供氧状况良好,还不至于憋死人。只是,人们的紧张,却如同上吊一般愈发没有了解脱的希望。一个男人在叫:“我是警察!大家要保持镇静,看管好自己的钱物!”一个半小时就这样过去了,车外的黑暗仍然无际,周行的腿都站软了。他还没有吃早饭,肚子咕咕叫,竟是一种从未体验过的极度饥饿。加上恐惧、震惊和愤怒,他忽然产生了要把面前的女人掐死的冲动,好像这异端都是因她而起的。女人脸色像厉鬼,咬住厚厚的两大片猩红嘴唇,硬梆梆地几乎是向周行的怀中倾倒了过来。周行无法接受这种非现实般的现实,绝望地预感到今天的目的地正在远离他而去。最难受的,还是人与人这么长时间地挤靠着,完全没有私人空间,给生理和心理带来巨大压迫,把人都要逼疯了。这一点,在以前又是怎么日复一日地承受过来的呢?真不可思议。但全车人此刻的忍耐性依旧使人暗暗赞叹。谁都不说话,男人不发表意见,只有几个女的在低声抽泣。又过了一个小时,才有人歇斯底里叫起来:“我有心脏病,我受不了啦!”昏过去的乘客,不知是什么病,嘴角直冒白沫。人太多了,根本没有容他倒下的空隙。车厢一角出现了骚动。周行在这慌乱中感到了滑稽,那正是一种徒劳的可笑。他于是下意识站直身子,把扶手拉得更紧了。面前的女人,脸上浮出了紫绀的气色,胸脯蒲扇般起伏,鼻孔里喷出一股股臭气。周行觉得她也快出事了,而自己会成为首当其冲的被麻烦者,便小心地问:“大姐,你没事吧?”“做两下深呼吸,或搞一个下蹲动作,便会好受一些的。”俩人尴尬地笑笑,不再说话。周行想,他本对这女人充满嫌恶,但在与她交谈时,却竟然是一片温柔关爱,这正是男人的虚伪本性吧,即便在这样的时刻,也惯性一般地呈现着。然而,他更为自己刚才脱口而出的那句话吃惊:“谁知道它在哪里?”是啊,外面的世界,的确还存在吗?周行仔细打量女人,见她穿着一身皱巴巴的假冒名牌蓝裙,质地粗糙,像是从超市买来的打折品。他心想,她在哪个单位上班呢?怎么还没有下岗呢?她与他一样,是否也整天为着生计而拼争呢?无法抵达车站的危机,对于这种女人和她的家庭而言,又意味着多大的一场灾难呢?谁来对她的境况负责呢?忽而,思维又蹿开了:如果有逃犯在这车上,那么,却有了永恒的亡命感,一举免了入狱之虞。谁说做罪犯不是最幸福的呢?不过,话又说回来,这列车牢笼的滋味,又是好受的么?连在这样的车厢里,也有着警察啊。总之,对于丧失了知觉而本身仍可以在时间长河中不停奔驰的铁甲列车来说,目标是无所谓的,但是,对于寿数有限的单个乘客而言,却产生了巨大的命运落差。这,或许便是那种一条道走到黑的人生的真实写照吧。人群作为一个集体,被一个自己无法控制的巨物挟裹着,速度一致地永远地向前,却没有停下来喘息的片刻。就在这时,车厢里有个地方传来了吃东西和喝水的吸溜声。这节奏分明的声音,在周行听来,洪亮无比,产生了淹没其它一切音效的作用,使那令人烦苦的车轮回转,也暂时地成为了一种无关紧要的背景乐声。周行忍不住又问女人:“带吃的东西了吗?”“我也是,那种饿的感觉,很揪心呀。只是不好意思当着人面吃东西。”女人这才有点勉强地从皮包里取出饼干。立时,周围几个人流出了口水,说:“也给我们两块吧。”女人生气地瞪了他们两眼,最后还是把饼干分给了众人。周行愉快地担当了传递的任务,自己也拿了几块。这时候,他觉得女人的化妆品气味已是有了几分悦人的内涵。此时,距异端的发生,四个小时过去了。周行觉得,饿得更厉害了,像几天没有吃过饭,刚刚咽下肚的饼干根本没有起到任何作用。而且,还十分的干渴。这时,那几个心脏、血压不好的家伙,也都发病了。其中一个,看样子不及时救治的话,恐怕会有生命危险。对此,人们已难以顾及。“你说,地面上知道我们出事了吗?”这回,是女人主动开口了,仿佛是为了使自己镇定一些而找话说。“应该知道了吧。地铁公司要对这事负责。他们肯定正在想办法救援我们。但是,不知道还来不来得及。”周行没有说话。他眼前浮现的是,救援人员打开车门,看到的是一车厢一车厢站立不倒的浑身僵硬而长满绿毛的尸体。“到底发生了什么事呢?真的是制动失灵了么?这列车究竟要开到哪里去?外面怎么这么黑暗?”女人又吼叫开了。周行想,是不是被劫持了呢?却没有说出来。忽然间,他想到了另一种可能,那就是实际上并没有任何奇怪的事发生,也许,此刻经历的才是真实和正常的情况吧,笼罩着列车的黑暗,的确是恒长无边的,而这本就是身边的现实,以前人们乘坐地铁,仅仅是在重复着模拟器中的虚假演习,那些每过几分钟便会呈现出来的一座座站台,不过是生命中昙花一现的诱人幻觉,如同这世界上无处不在、巧妙设置的钓饵,让亿万的人们兴高采烈地朝着一个方向起劲地奔去。所有的目的地,都是梦中的台阶啊,只是为着映衬高高在上的更加虚无飘渺的宏伟殿堂。为什么不能够早一些看出这点,而以平常心对待呢?只是,不知对生活的欺骗通常有着更高追求的异性,能否接受这样的假设?周行正在痛苦之中,这时,有个年轻的男声清晰有力地传了过来:“我们应该派人到最前面去,去看看司机那里的情况。也许,是车头出问题了。”“每个车厢都是封闭着的,又不连通,前后两端连扇门也没有,怎么过去呢?”过了一会儿,才有人发表了怀疑的意见。那个年轻男人说:“不要管它本来的设计。可以砸碎侧面的窗玻璃,沿着车壁爬过去。”“卡桑德拉大桥。那是西方的电影。这是在中国。”有人嗤声道。“司机,是无法被干预的。谁敢去说司机?谁能代替司机?”又有人仿佛深谙国情地说。“不行。你那样做,是破坏社会稳定, ** 公共秩序,是违法的。”是警察在说话。“事情已经到了很危急的时刻。你们不去,我就去了。我曾经习练过攀岩。不过,我也可能会有闪失,如果是那样的话,请大家记住我的名字好了,我叫小寂。”叫小寂的青年说完,飞快地扫视了一下车厢里的人,周行觉得,那眼光中,投射出了一种深刻的看不起,仿佛全车的人都是怠惰者、卑怯者和猥琐者。然后,这大胆的攀岩者便左右摆动双臂,撑开两边障碍物般的丛丛躯体,游泳一样挤出密不透风的人群,来到窗户边。竟没有一个人敢于出面阻止。周行有一种感觉,就是这个过程,在耗费着攀岩者毕生的精力。这时,攀岩者用自己的手机真的砸了起来。砰砰砰,那声音,使周行颤栗。他在心里叫:“好!”同时感觉到,车厢里所有的乘客,也都在心里叫:“好!”却只是睁大眼继续做着旁观者。不一会儿,玻璃便被砸了一个大洞。小寂真的翻出去了,身手使人联想到健康壮硕的古猿。周行看着他岩浆一样耸动着的年轻背影,说不上是羡慕,还是嫉妒。他在心里念叨:“这个幸福而不得好死的逃亡者。”一股强烈的冷风扑进来。有人打起了喷嚔。大家整整衣领,心想那攀岩者怕是已经掉下铁轨,被碾成肉饼了吧。车厢里很快又恢复了平静。一些人闭上眼睛假装养起神来。这时候,周行的尿已经把裤子打湿了。五 在外面
小寂翻到车外,壁虎一般贴在车壁上,瞬间打了个寒噤,有进入阿鼻地狱的感觉。灌满耳朵的,是车轮雷霆万钧的轰鸣,小寂又感到仿佛置身于一个超负荷运转的、超尺寸的印刷车间。外面的气温比料想中的要低,似乎两侧都是无际的冰壁。他嗅嗅鼻子,闻到了一股液氮的味儿。隧道似乎正在向着极限低温冷却下去。列车像是一个高能粒子在加速器中疾进。小寂没有马上往前攀爬,而是等待了一会儿,却没有见到站台的灯光。不过,他对此本也没有抱太大的希望。他想,列车很可能拐入了一个以前没听说过的备用隧道,而且,是全封闭的环线。在最初设计时,地铁就被赋予了一种人所不知的功能,以便事出意外时及时逃难。那么,是不是地面发生灾害或者战争了呢?还是地球本身正在进行一次没有预兆的宇宙跃迁?列车是否已经进入了另一个奇异的时空,而那里的物理法则与人类了解的完全不同?忽然,一种异常的感觉袭来,就是列车实际上并没有任何的前进,只是它所处的世界在飞速地倒退吧。就连从前,自打有地铁以来,这列车也根本没有移动过一寸,所有的上车下车和站台切换,都是一个魔术师表演出来的障眼花招,目的是为了欺骗乘客,麻醉他们的精神,掏空他们的腰包,攫取他们的青春。这隧道莫不是什么巨型生物的肠子吧?而人类不过是一小撮寄生虫,一粒药片便可以把他们全部清除干净,只所以还没有那么干,是因为那魔术师一般的神秘家伙还需要他们帮助完成肠道蠕动的任务吧。作为脱离了车厢内环境的观察者,小寂为这种念头而惧怕,又告诫自己要镇定,一定要想像这列车是在往前走,否则,自己便会失去勇往直前的动力。而在了解到真相以前,是不可以回到刚才呆的那个车厢的。他开始试探着往前移动。他没有敢于爬上车顶,害怕隧道上端有异物会碰着头和身体。他还要防备,这隧道已不是寻常的隧道,它设置了什么杀人的机关,也说不一定。他抓住窗棂的结构,小心翼翼地朝前攀越。他花了一刻钟,才在人们表情复杂的注视下,越过了本车厢,才舒了一口气。下面一节车厢,情况也差不多,乘客情绪不宁,有的人像是已经虚脱了。忽然看到一个男人鬼一样紧贴在车窗外壁,里面的人都哇地一声惊叫起来。小寂向乘客们大声解释着,但隔了玻璃,人们都听不见他说些什么。攀岩者便掏出一支彩笔,在玻璃上写到:“我要到车头去。这里有没有人愿意跟我一起去?”大家都没有理睬他。有几个人露出不可思议的神色,鄙夷地摇起了头。
小寂很失望,便继续朝前面爬去。“喂,你还有吃的吗?”周行忍不住又问女人。这时,他感到自己对这个女人已发生了一种天然的熟识乃至亲近之心。他进而发现,面前的这个生物,其实在同类中长得还挺漂亮的。“没有了。”女人摇摇头,向周行歉意地笑笑。她的身上也散发出一股尿臊味,这使周行心安理得起来,并滋生了一种平衡的优胜。“不知道这车里谁还有吃的。”女人又说,咽了一口口水。“吃是一定要吃的。等找到了吃的,女士优先,一定会让你先吃。”“谢谢!如果能够活着出去,一定要把这段经历告诉我的儿子。他才三岁呢。他吃饭老剩。”女人眼圈红了。“别哭,别哭。都会活着出去的。”周行竟有点心疼了。“但愿吧。”周行这么说时,心情是矛盾的。他希望那攀岩者能救大家,但又希冀着他掉下来摔死,这仅仅因为,他做出了大家都不敢去做的事情。“我们又不会攀岩。这事,只有会攀岩的人才能去做。”“我好累,好想坐着歇息一会儿呀!”女人忽然直愣着目光大叫起来:“喂,警察,维持秩序的警察,这会儿你到哪里去了?是不是招呼一下,让大家轮流坐坐位子呢?”周行被女人的失态吓住了,又忽然觉得,自己其实并不想让女人走开。这个起念让他有些不好意思,又颇兴奋。女人胸部顶着他的感觉,传递来让人情绪亢奋的信号。周行回味着饼干的味道,感到吃的不是饼干,而是女人身体的某个部位。他忽然觉得,像是有十好几年没有亲近过女人了。这种感觉无比真实。所谓的女人的滋味,就像是儿时在妈妈怀中咂到的奶汁,灿烂遥远而引领冲动,携带着一股神秘的甜腥味。这真是一次无与伦比的地铁经历。出去后,他一定要把它原原本本告诉老婆。他发现,这节车厢里的人,全都在昏睡,脑袋耷拉在别人的肩上。他感到有点不对头:乘客们面色灰灰的,身体缩了水一样,似乎,全是老人。他们似乎已经完全放弃了。小寂这么想着,心里打鼓,加快速度通过了这节车厢。下一节车厢也十分反常,主要是不那么拥挤了,竟然富裕出了活动的空间,乘客就像动物园笼子中的狼一样疾速地来回走动,仰着头,伸长脖子大声嗥叫。看到小寂剪影一样出现在车窗上,两个中年男人猛蹬后腿,跃起在半空中,做爪牙状猛扑过来,结果双双撞上玻璃,嘭的两声,昏死了过去。他原本是不准备暴露这个秘密的,但实在忍不住了,便假装晕车,蜷曲着身子伏在编织袋上,像个刺猬一样埋头偷偷地啜吃玉米粒。但还是有人闻到了气味,不留情面地揭露了他的自私行径。一簇簇拳头暴雨般地落向民工,就像打一只臭虫,竟然就把他当场打死了!“谋杀!”周行心里惊叫一声,眼光却忍不住投向了被迅速打开的编织袋。层层叠叠的玉米棒子裸现出来,刹那间,使沉闷压抑已久的车厢里燃放开了一种陌生而优雅的金色,那正是一种装饰性的华丽梦幻,但在平时却被人忽略了。从死去的乡下男人身边,食物飞快地传递到了每个人的手中,显露出了公平的快捷,而女人却并没有得到曾被许诺的特殊照顾。大家如若群怪一样静谧地噬吃起来。整个车厢里充满了牙釉与舌脉相与磨动的尖锐之音,咒语般十分的整齐而响亮,与车轮的轰鸣形成了非凡秩序的协奏。吃了东西,周行感觉好了些。他看看表,发现时间已过了十小时,到了下午五点。是下班的时候了。然而,上班,这时看来,那不是天下最好笑的事情吗!他困乏到了极点,像是几天几夜没有合过眼。然而,当着女人的面酣睡,仍然有着最后的腼腆,但仅仅是努力撑了一撑,还是睡着了。在睡梦中,他的手却不老实起来,伸出去摸了女人的乳房,又窸动着去搂她的腰肢,慢慢地,左手掀开她的裙裾,右手探了进去。女人脸红了,却没有制止。她绷紧了全身的神经和肌肉,僵直地一动不动站着,仿佛是在用全身心品味一道此生从未吃过的美味佳肴。只过了一会儿,她便一把捉住那只在裙下乱动不停的大手,往里面更深地插入。梦中,周行忽然射精了。他一下子意识到自己在做什么,想控制住,却来不及了。他醒过来,看到女人紧闭双眼,面色宛若朱红的百合,呼吸如同海潮,温湿的气流正浪花般一股股激喷在他的脸膛上,都要把他融化了,而周行的手还深埋在女人的裙底,已是瘫软得像一朵棉花了。这一瞬间,周行觉得面前的女人具备了令人目眩的完美无缺,而他的身体还在作最后的余波抽动,竟然比真正的做爱还要亢奋。他也脸红了。这时,他看看周围,不禁吃吃笑起来。好几对男女都脱光了衣服,站立着正在性交,完成着一种当下姿势的正确性。他们发出了动物似的吭哧吭哧声,这种声音,在周行听来,像教堂里的唱诗一般美妙悦耳。有个七八岁的女孩从人缝里探出头来,好奇地看着这一幕,她细嫩纤小的脸蛋上,稍纵即逝地挥闪过了一道英姿飒爽的成熟美感。这时,周行又感到了极度的饥饿。他试图理解为这是站立射精之后的一种必然的沮丧。到了第六节车厢,攀岩者小寂觉得这里也很奇怪,整个车厢空空的。乘客像是全部蒸发了。但是,也许,是从始发站起便没有允许上人吧。可是,难道不也可以理解为,是为了什么意图而预留的空车么?然而,跟着又是一节全空的车厢,这种空,是超越寻常认识意义上的真正的空。小寂的心情更紧张了。他仿佛看见,车厢里有一股淡蓝色的烟雾在泳动,这正好加剧了空的茂密,使之在局部的解脱中无限幽陷了下去。小寂听见窗玻璃在格格地颤响,就像是紧张无比的上下牙床在用力打架,隐约之间,又透出一种如若断续呻吟的声音,携带着看不见的巨大能量像要从铁笼中奋力挣出。小寂明白,这是因为内在空的强大逼迫。然而,不妙的是,他猛然间又想到了此刻不该去想的老套鬼故事,这使他沮丧地意识到,他这样的俗人,是无资格重新进入具备了全新意境的车厢了。他心绪茫然,头皮发紧,手松了松,差点掉下飞驰的列车。还好,他具有攀岩者稳定的心理素质和敏捷的身手,在坠向死亡的瞬间,迅疾地把握住了。他重新攀回了命运的悬崖,并加快了移动的速度。这时,他有些累乏,也有些饥渴,但还能够忍受。但可怕的是不断加重的寒冷,千万根银针一样钉满他的每一个毛孔。在下一节车厢,他看到了满满的人。他不再去想刚才的挫折,把一切抛开了,心里也踏实下来。但仔细一看,吓得一哆嗦。原来,乘客们正在吃东西。他们拿着的,是人手、人腿和人肝一类。大家吃得满嘴鲜血淋漓。周行和面前的女人已经性交了两次。他们不再不好意思。而周围的人也都在干同样的事情。那个七八岁的小女孩,也在坦然承受的姿态中,接受了群体的轮奸。女人双手轻柔地托举着周行的脸颊,懒散地憧憬着他濡湿的双瞳,好像周行是一个美丽而惟一的果冻。忽然,她像是发现了什么,脸色骤变,失声叫道:“瞧你的脸,怎么这么难看!”周行摸摸脸。他摸到了满脸密林般的大胡子!而他今天早上出门前才刮过脸啊。以前,他曾经尝试过留髯,有意两个月不刮胡子,也没有长得这么厉害的。面对女人的惊诧和不解,他狼狈而惶惑了。他定睛去看女人,发现她的头发间,竟生出了大把的银丝,眼角绽出了裂谷似的深黑皱纹,口红和容妆正在雪崩般脱落,她的脸膛已然变化成了一种迷彩掩映下的冰地鬼魅。周行不怀好意地咳咳笑起来,像是赢得了毕生最满足的报复。他看看表,发现已到了晚上八时许,十二个小时过去了。热恋期真正如同白驹过隙呀。深怀厌恶的周行不愿再看女人一眼,把目光移开。他看到边上的人们,也都老了下去。他暗自惊诧,难道,现在的一分钟竟相当于一小时、一个月、一年?是什么样的物理学法则,能使时间的流程变快呢?而这全车的乘客恐怕正是凶猛的时间在进食后所消化出的垃圾,正被搬运向一个神秘的焚化场所。“乱看什么!我又饿了。老公,你得给我找东西吃!”女人狠狠地掐周行的手臂。这人疯了!天下最愚蠢者,难道不正是女人么?周行恐惧地想挣开她,却发现根本不可能。如同刚上车时一样,他仍没有腾挪处。这原是车厢这种存在所表现出来的真实啊。周行停止了挣扎,努力想像自己是列车上的一颗螺丝钉。“太可怕了。我们很快就会死去的。”一个头发掉光的老头说。他上车时还是个满头黑发的中年人。“谁来帮帮我,”一个十几分钟前才完成性交的女人叫起来。“孩子,我的孩子就要出生了!”顷刻间,从角落里传来了婴儿的哇哇啼哭声。周行面前的女人猛地睁大眼睛,停止了摆布周行,循声去寻找,双目中重复溢满了温情、善良与神往。周行通体一震,预感到了未来奇迹发生的可能性。有人提议:“赶快把这孩子宰来吃掉吧!好久没闻到肉腥味儿了。”又有人说:“最大的问题是人太多了。杀掉一些人,大家就会过得好一些。”警察喝道:“谁在说这话?他还想活不想活了?”说罢掏出手枪来。小寂又来到一节车厢外面,发现里面的人已经不多了。地板上有一滩滩的碎骨和污血。有几个老婆子坐在椅子上,敞开胸怀,乐呵呵地在给新生儿哺乳。有几个老头在死命砸车窗玻璃,却砸不开。“看来,终于有人产生了联系外界的想法!”小寂感到由衷的高兴。他停下来,朝他们大声呼喊,并从外面帮忙砸,但玻璃毫不动摇,连一丝裂纹都不出现。仅仅过了几个时辰,玻璃就变得钢铁一般坚硬了。企图逃脱樊笼的乘客露出了绝望的神情。有人吃力地用粉笔在玻璃上写字给小寂看。是方块字的模样,但小寂一个也看不懂。另一个老头着急地把写字的人拨拉到一边,自己来写,写出的也是同样的奇怪文字。那些字像是西夏文。小寂想,很可能,这里的人们发展出了新的文字系统。但是,怎么这么快呢?说不清为什么,他此时更想看到英文。小寂感到了从未有过的恐惧。他想,太迟了,他们已经没有办法拯救自己了,甚至,连外界的努力也抵达不到他们这里了。毫无疑问,列车正在发生某种变化。或者,不是列车的变化,而是车厢中的人类社会在变化,也是整个物质世界和环境在变化。无助的小寂离开这无助的人群,继续前进。他看到,列车顶部不知什么时候漂浮起了一层一尺多厚的白色雾霭,有一种幽灵般的阴森感觉。白雾中有些小东西在悠动,像是蜘蛛。借着这白雾泛射出的淡淡辉光,他第一次看清了前途:列车一眼望不到头,哪里是原来以为的长度!能吃的东西都吃光了,只是勉强忍住还没有吃人,这大概要归功于这节车厢里还有警察的存在。那起群殴致死民工的案件,已经使他很不安了。但警察也不能阻止人们飞快地衰老下去,不能阻止人们无节制地性交。时间的节拍越来越急促。更多的孩子在呱呱坠地,引起人口爆炸。车厢里越来越拥挤了,这样下去,肯定是要被撑破的。大家焦急地议论纷纷:“攀岩的那家伙怎么还没有让车停下来呀。”“别说风凉话了。即便是在车厢里面,也必须要想出法子自救。再无动于衷下去,便真的晚了。”这最后的话音使乘客们立时安静了下来,默默地想起了心事。大家觉得,仿佛回到了从前的时光,那是一个极其遥远而幸福的年代,车厢外面永远有站台在不停地出现,引诱人们走进虽然货架空空却不见盗贼的商店,或者尽管一贫如洗但恩爱无尽的家园。一个老头自出事后便一直躲在角落里哭泣,这时,听到这番话,眼中冒出一股毕生罕有的亮光,哆嗦着开口道:“我有一种办法,大概可以试一试。”老头说:“我在科学院工作,我的研究所最近研制成功了一种微型能源转换器,能够把一种能量转化成另一种,比如说,把潮汐的动能转化为人体能够直接吸收的热量。这本来是为了解决吃饭问题用的。可是,研究成功后,社会上谁也不感兴趣,说是荒唐,说是没有用处,因为,温饱问题不是早解决了么?我今天恰巧带了一台,是准备拿到一个部门去争取投资的。可我竟糊涂着自己也不相信它了,正准备等列车一到站就把它扔到垃圾筒里呢。但是,现在,或许刚好能用得上吧。”一边说,一边拿出一台熨斗似的灰色金属机器。立时,车厢里骚动起来,离得最近的人,都伸出脖颈来观看这高科技带来的最后一线希望。“是这样的,这列车不是停不下来么?这就好了。我们得想办法把整列火车滚滚向前的动能,转化为单个人体需要的热能!”老头朗声解释,仿佛刚从一场大梦中醒来。虽然热能还没有真正产生,但车厢里已复洋溢着了热情。大家说:“太好了,幸好是在这节车厢里,实在有福气!我们能够活下去了。我们的孩子也能够活下去了。”“废话少说,开始干活吧,还需要设计一套连接和传送装置呢。”老头道。“这是难得的机遇,要抓紧时间哪。”警察在一旁叫嚣。周行却想,活下去,人口越来越多,却也是一个问题啊,这可不是技术能够解决得了的。另外,整列车的动能都变成热能转移到单个人的身上去了,这会不会反而造成列车的停滞呢?虽然都期盼着这一时刻的到来,但一旦成真,却不习惯啊,列车可能会巨型爬虫般停在这黑暗隧道的中途,而站台仍旧是遥不可期,到那时,车厢里的这群乌合之众,能够把持住么?说不定,会出现混乱呢。而丧失了前进动力的机车,最终也无法继续为乘客们提供能量了,结果仍然是崩溃。因此,活着是为了什么呢?出生在车厢里的婴儿们,他们将怎么面对一个全新而陌生的世界呢?他看到,面前的女人,已经苍老得像一团皱纸。她似乎等不及了。她整个的人形干枯得连眼泪也流不出来了,就像千年古树再也无法分泌树脂。老婆子白骨精一般死死地抓住周行的双臂,把散发着酸臭腐气的狰狞头颅贴倚靠在周行的胸脯上,无牙而流脓的嘴里嘟咙着什么,周行却一句也听不清。但是,忽然间,他却明白了她的心思,那是一个垂死女人所应有的念头,气泡一样挣扎着从枯死的泉眼中翻冒出来,最后一次燃放了对逝去青春的绝望追念。周行立刻想到了自己的末日,那分明已不再等同于见不到妻子和孩子的切肤悲伤,而是一种真正意义上的万念俱空。他嗓子一腥,哇地哭出声来。这时,有人在叫:“成功了!连接上了!”周行的脑子里哗啦一声涌进了一片片闪亮纷繁的信号,皮层化作了一大堆滴滴答答解冻中的冰雪。他顿然明白,自己也能够与周围的所有人进行思想交流了。说话太耗费能量,而读心术,却要简便和省力得多。不知道为什么,人类退化的本能自行恢复了。小寂继续前进,他庆幸自己没有上车顶,因为,上面的确爬满了不知从何而来的大群蜘蛛。这是一种十分奇怪的蜘蛛,个头有越野车轮胎那么大,长长的触脚沿着车壁甩落下来,摆动不停,有的差点碰到小寂移动的双手,迫使他飞快地闪腾躲让。蜘蛛是彻底地不同于人类的生物,它们排列着整齐划一的队形,正逆着小寂前行的方向朝车尾移动而去,发出格吱格吱的机械声音。小寂觉得它们是从某个车厢里逃逸出来的。它们一定合力咬破了车顶蒙皮。但它们为什么要选择一条与人类相反的路线呢?它们会不会是这异端的始作俑者?蜘蛛的出现,使小寂兴奋,觉得像是遇上了同道。而封闭的列车里竟会滋生出这样带有叛逆气质的生物,一定是大出司机预料的。这其中的惊人奥秘,现在已无时间去探究了。剩下的惟有赌博般的行动。蜘蛛过去后,隧道里仿佛变得暖和了一些。小寂精神一振,又攀到一节车厢外面,吓了一跳。原来,里面的几百名乘客排成了好几层同心圆,人挨人面朝同一个方向站着,每个人都由后向前伸出双手,紧紧捂住前面那个人的两侧太阳穴,姿势都一模一样,抱成了一个大团,牢不可分,那群体构成的整体形象就像一棵千年大树的根系。这是小寂历经长途旅行,见所未见的奇景。他看了半天,才想起来朝他们招招手,乘客们却一动不动,就跟植物人似的,除了个别人的眼珠转上一转,也看不出任何表情。小寂看到,车厢中安放车灯的位置被撬开了洞,里面的电线被牵引了出来。靠近此处的一位男乘客,把左手臂高举着伸向那里,五指与电线连接在一起,甚至可以说,电线便是五指的延伸了,要不,就是五指是电线的继续,从外观上,看不出分别了。这个人已然是死了。但是,电流却从他这里传遍了全体人群。似乎,以一种奇妙的方法,他被改造成了一台变压器。整个车厢里的人,可以说,通过电流,已经与列车牢牢地联结为一体了,从车体这浩然的块垒中,吸收着物质世界的微薄养分。小寂想,这里的人类,形成了一种新的生态系统,从而打破了这列车的固有规则。退一万步说,就算是规则并不曾被破坏,那么,人们也是利用了规则中的漏洞啊。他不知道他们是怎么做成这件事的,小寂感到,在危机的关头,人类的潜能的确很可观并且也很可怕。气温在继续回升。小寂又经过了几节车厢,他看到,有的车厢,乘客死绝了,有的车厢,却有人在活动,他们生机勃勃,秩序井然,他们把车厢里能吃的东西,包括椅子、纸张和广告颜料,都吃掉了。有的人在车厢里用死人骨头构筑了奇形怪状的小屋子,栖身在其中。他们的身体结构也变化了,总的来说是向小型化和原初态发展,有的看上去像是两栖类,有的感觉像是鱼类。还有的车厢里,诞生了新的社会组织结构,选举出了首领,建立了类似朝廷一样的东西。有的则以车厢中线为分界,拉开了打仗的架势。小寂根据不同情况,朝车厢里面的人打招呼,做手势,却再也无人回应。他明显觉得,局势又发生了新的变化。此时,他能看见车厢里的人,但车厢里的人却看不见他了。小寂作为惟一能看清乘客境况的人,感到了孤独。这是深刻而巨大的孤独。以前经历过的,比如,住房和职称上受到不公正待遇呀,被上司无端训斥呀,失恋呀,与现在这一刻相比,再也不算什么了。小寂对所依附的坚硬车身产生了极度的憎恶,几乎失去了前进的勇气,宁愿一松手坠下去,与这世界彻底划清界限,一了百了。因为,经过三天三夜的攀援,他终于来到了车头处。小寂为眼前的情形而大吃一惊。不知过了多久,疲惫不堪的小寂又爬回了他的出发原点。他此时已打心眼里知道,无论走了多远,他最终是要回来的。这正是他作为乘客的宿命。他看到,在他曾经呆过的车厢里面,乘客们全都赤身裸体,失去了人样,成了一种奇怪而陌生的生物,类似裸猿,有着樱桃色的薄薄皮肤,瘦骨嶙峋而纤弱无力,皆四肢着地爬行。初见之下,小寂心中一懔,以为是外星生物入侵了──他曾料想这是实现解救的惟一可能,但很快,他辨认出了为数不多的几个熟悉面孔,包括警察,才知道就是原来的那帮乘客哩。他们竟然顽强地活了下来。只有小寂这样有着去到车厢外面经历的人,才能理解这其中的不易。警察也就是能够依稀认出,因为他还戴着一顶破烂污浊的警帽。他须发斑白,老态龙钟。他身上一丝不挂,性器因为使用过度,已经完全萎缩不见了。他盘腿坐在椅子上,有一群“裸猿”在恭敬地侍候着他。小寂目睹这奇妙之景,不禁对自己的存在产生了怀疑,低头看看躯体,发现还保持着人类正常的形态,才稍微放了心。但是,相形之下,他却成了少数的异类,未免有些忧虑。如果要发生争夺遗产之类的事来,他的道统是否足够胜任?小寂大着胆子从窗户上的缺口滑入车厢,听见脚下有惨叫,低头一看,才发现还有比“裸猿”更小的生物在爬动,也是人类的模样,但是,个头只有昆虫般大小。另外,还有比“裸猿”小却又比“昆虫”大的家伙。他直觉到这些也都是人类的后代。他的感觉是,由于体型较小的人类的出现,车厢的空间因此相对地增大了,能源的消耗也相应地减少了。乘客们以一种小寂无法理喻的方式,解决了自己的问题。人类的后代看见小寂进来,吃惊地交头接耳,但小寂根本听不懂他们说的话。小寂又比又划,激动地对警察说:“我去到了车头处,才发现列车原来正在一个充满星星的弯曲隧道中前进哩。就在我们的正前方,展开来了由无数新星系诞生而吐蕊的万丈霞光,美妙极了!我们是在往那里着急地赶路啊!”警察用被眼屎糊住的双目茫然地看着小寂,不耐烦地吐出一长串句子,小寂一个词也不懂得,却直觉到,警察好像是在说,晚了,这代价一点也不值得。这时,小寂看到,一些长着人头的蚂蚁般的小家伙正从警察的耳朵、鼻孔和眼眶里爬出来,它们正把细小的肉粒从里往外搬运。血丝从警察的窍穴中一缕缕渗出,老人却似乎毫无知觉。忽然,小寂感到自己的肝脏和肺叶一阵剧痛,皮下和血管中仿佛有什么东西在游走。他恐惧地转过身,艰难地朝车窗走去,还没有到达那里,便一头栽倒在地。四周爬动着的生物飞快地扑上来,顷刻之间便在攀岩者的头颅和躯干上覆盖了密密麻麻蠕动着的一层。这是一个灯火通明而喧嚣的站台。候车的亿万生物形态各异,看见车门打开了,便争先恐后地挤进列车,而车上残存的人类后代也纷纷下得车来。他们以蚁的形态,以虫的形态,以鱼的形态,以树的形态,成群结队、熙熙攘攘向不同的中转口蜂拥而去。在无数的站台上,一组组的列车,正整装待命,预备向不同的世界进发。这些世界,都是从一个不可言状的大脑里面,所构想出来的。原文发表于《科幻世界》2003年第9期。上海果阅文化创意有限公司已获得本篇权利人的授权(独家授权/一般授权),可通过旗下媒体发表本作,包括但不限于“不存在科幻”微信公众号、“不存在新闻”微博账号,以及“未来局科幻办”微博账号等戳下列链接,了解更多韩松相关:
题图 | 电影《雪国列车》(2013)截图